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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束手无策的哀伤中寻找光

在束手无策的哀伤中寻找光

他才刚刚离开,我怎么可以有松一口气的感觉?
大家都陷在死亡的哀伤中,我怎么可以有开心的情绪?
过了那么久了,你为什么还不走出来?

以上的对话,有人在自责,有人在指责,无论是哪种语境下,都是对丧亲者说的话。面对死亡,我们是否有资格开心?而我们又要承受这份哀伤多久才能“走出来”?多年来穿梭于哀伤辅导的现场,这是我最常听到大众对“哀伤”的理解。

许多人都在劝告丧亲者要尽快在哀伤中“走出来”。(图片来源:freepik)

有些家属在经历长时间照护后面对亲人的离开,一瞬间会有“松一口气”的感觉,可随之而来的是满满的罪恶感 —— 我这样是不对的,我不可以这样。

有人在葬礼上聊到了一些开心的话题,但立马就会换来自我检讨:哀伤的时候怎么可以有其他开心的情绪?

有些人已经离开这个世界好多年,但旁人总是会劝诫他:你为什么还不放下?你为什么不能正面一点?

有太多家属告诉我,他们应该“走出”哀伤,所谓“走出来”在他们眼里就是:我以后再也不会有感觉、我再也不会流泪。若是这些情绪再次出现,那意味着一种脆弱的表现,或是因为自己没有好好处理,才会出现“不应该”的情绪反应。

可当面对和逝者相关的日子里,想起父亲的沉默、想起母亲的菜肴、想起再也没有办法为他/她庆祝生日……复杂的情绪又像海浪一样涌上来。这难道是因为自己没有好好的处理情绪才会出现的后遗症吗?

如果没有爱的话,我们不会对另一个人的失去有感觉。(图片来源:freepik)

不是的,事实上哀伤有时候就像海浪一样,它会退,但也会在某些时候因为触景伤情而浮现,这些都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 如果没有爱的话,我们不会对另一个人的失去有感觉。”

哀伤不是洪水猛兽,我们不一定要解决它、消灭它、或是转换它,或许我们对哀伤的理解都错了。

我想要还给哀伤一个原貌。

从大学辅导室走出来

我原来在一所大学工作,是一个朝九晚五在辅导室陪伴学生的辅导员,工作六年以后,现在的上司向我发出邀约。2018年,我正式加入孝恩集团,进行辅导与咨商工作。

从前辅导工作只在大学的小小辅导室里进行,而殡葬业的辅导工作随时随地都可以展开,在医院里、在葬礼上、在家属家中、或是简单一通电话,都是我们服务的方式。相较于大学里固定的对谈模式,对于哀伤辅导,我们可以用更开放的方式来进行。

我原来在一所大学工作,是一个朝九晚五在辅导室陪伴学生的辅导员。(图片来源:freepik)

在国外,辅导总是强调“把问题说出来”,但在亚洲尤其面对生死课题上,我们更习惯于闭口不谈,在这样的环境之下,我们需要允许更多元的方式来抚慰丧亲者的哀伤。无论是谈起彼此之间的日常小事,或是陷入情绪反刍般不断重复着刻苦铭心的回忆,都是属于他们的方式。

很多时候,丧亲者需要的不是一场严肃的对话去剖析“问题”并寻找“解决方案”,相反,仅仅只是借一双耳朵就已经足够,或是我们的存在本身,就已经让他们感受到了心灵上的陪伴。

哀伤不见得需要“辅导”,有些人只要有一个人、一个空间、一双耳朵,给一些时间,就已经足够。

在殡葬行业游走近七年,不仅仅是工作模式的多元,同时也让我知道,面对死亡的哀伤,可以有其他的情绪出现。

我们总把哀伤和悲伤联系在一起,但悲伤(sadness)仅仅是其中一种情绪,任何形式的失去,都会带来哀伤与失落(grief and loss)。哀伤带来的其他情绪还包括愤怒、自责、或是食欲不振等等的生理反应。

死亡会带来哀伤,但哀伤带来的不仅仅只有泪水。当家属们开始诉说自己和逝者之间的经历,那些回忆背后,是温暖的、快乐的,尽管现实依然沉重,但其实我们可以不用带着负罪感来接纳这些情绪。当我们愿意更深入地去接触的时候会发现,这些情绪背后的美好,也会浮现出来。

其实我们可以带着这些偶尔浮现的情绪继续生活下去,好好过我们的生活。

哀伤抚慰不是一个人的责任

回想从前在大学辅导室工作的时光,原以为辅导便是一个人面对学生独自战斗的工作,但是在殡葬行业的这些年,才让我惊觉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无论是最早接触家属的礼仪师、将逝者最好的状态呈现出来的大体护理师、或是丧礼期间时刻关注家属的殡仪师,我们每一个人都在共同的照顾着逝者,每一件被认真对待的事,都是对丧亲者的抚慰。当哀伤抚慰不再限制于“某个人”的责任,这个行业就会出现越来越多可能性。

我们每一个人都在共同的照顾着往生者,每一件被认真对待的事,都是对丧亲者的抚慰。(图片来源:freepik)

曾经有个老太太在伴侣的丧礼上提出了一个要求,希望所有到场给予帛金的宾客都能得到回礼。一开始我和同事们都不太了解老太太的用意,后来才知道老爷爷生前是一个非常注重回礼的人,在同事的帮助之下,老奶奶也顺利延续了老爷爷的精神,这无论是对逝者或是家属都是很大的安慰。

“ 跨部门的合作一起去支持一个家庭,是一件很棒的事情。”

丧礼上不只藏着丧亲者的心意,丧礼本身对丧亲者的意义也何其重大。我陪伴过许多家属经历他们至亲的丧礼,看着丧亲者和兄弟姐妹一起进行一个个传统又复杂的仪式,再看见逝者的亲友们赶到现场一一慰问,心中很是羡慕。

我的爸爸因为感染新冠病毒而逝世,在特殊时期举办的丧礼被要求一切从简,外地的亲戚无法抵达现场,陪在爸爸身边的也就只有我们三位兄弟姐妹,和一位进行仪式的法师。只有四个人的丧礼,快速、仓促、不真实。

我的爸爸因为感染新冠病毒而逝世,在特殊时期举办的丧礼被要求一切从简。(图片来源:freepik)

后来我才知道,那些曾经以为繁文缛节的仪式,都是为丧亲者特意留下的时间,让我们去整理、接受、沉淀。不管是瞻仰遗容,或是亲友单纯地到场和家属说几句话,这些东西对一个丧亲者来说,都是提供情绪流动的时间。

死亡总是来得突如其来,而仪式的进行是一种缓冲,既是对死亡的接受,亦是对情绪的抒发。

死亡结束了生命 却不是关系的终点

当辅导工作回到个人身上,当然会独自面对丧亲者的时刻,身边的朋友都认为陪伴的过程就好像掉进了无尽黑暗的无底洞面对死亡课题固然会带来沉重,却不是全然负面。

曾经有个家属跟我说,“谢谢你陪我一起走进黑暗,在黑暗的时候,我才能看到一丝丝光芒。” 这让我相信,死亡不是一切的结束,它只是结束了生命,却不是关系。我们陪着家属走进黑暗,却只有在黑暗中才会找到光芒,那是让自己前进的动力和希望。

失去带来的撕裂感是真实存在的,给一些时间,哪怕是重复说同一段经历,家属和逝者的关系会因为一次又一次的诉说而拼凑起来,回忆回来了,死亡的伤感之外的情绪也会一并回来,生者和逝者之间的连接,不再只有失落感,还有几乎被失落掩埋的温暖和美好。

因为想起逝者生前的美好而露出的笑容,都不应该被质疑或贬低,多年以后再想起自己与逝者之间的回忆,也不是因为“放不下”。无论是触景伤情或是突如其来的感伤,不过是身为“人”都会有的情感。

走出辅导室之后,我也重新认识了哀伤辅导这件事。当我们对哀伤有更完整的理解时,也许就能少一点指责,多一点包容地陪伴丧亲者。

( 编按:本文乃作者口述之内容,由访问网记者余坤恬撰稿。 )

原文摘自于《访问》 【 原文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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